染香《我的中国年》|| "散文大赛"征文作品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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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国年


文/【河北】染香


对于简朴勤劳的乡下人来说,过年是最不能省略的铺排和奢侈。尽管平常忙起来可以简约到半碗黄豆酱做一餐的大菜。


如果说朴素的农耕日月是一副不算精致的白描,那么过年就是一笔有声有色的点染了。无论之于沉睡中的原野还是寂寞已久的人群,过年的欢情都是必不可少的补充。所以辛劳一年的农民们允许自己在过年时铺张一回,允许自己以自己的方式触摸一下生活的质感。


彩旗当空如云锦飘起,红灯笼挂满了大街小巷,红红的窗花也在干净的玻璃窗上一朵朵绽开了!此时水仙欲吐,腊梅含苞,春正绸缪着一片巨大的香染。最后连天地灶马神龛神像也要换换新颜——“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暧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这是中国年的前奏,是狂欢的自序。


淳朴的人们在自觉地陷入一个过程时总会忘情到不亦乐乎。贫瘠久了,就需要些许华彩来冲淡一下寂寞。既是黄土的根脉,又何须奢华?黍稷靡馨足矣,就这么简单而快乐。外面,寒气掺杂着零星雪花在酝酿一场凛冽的狂欢。从外观到内容,这个华夏民族的节日,前前后后有那么多的铺垫来彰显盛世繁华。


不时有炮声从自远方传来,这让喜欢鞭炮的人都坐不住了。不到腊月半,乡集上就有了炮市。不仅有炮市,还有肉市、水产市,专卖白条猪、白条鸡鸭、鱼类。赶集的人多了,集市上热闹非凡。


年前,持家的女人是最辛苦的,她们要将一切手工制作的吃食提前置备齐全。


薄如纸的煎饼,小米面饼折,黄米大枣蒸年糕,形形色色的花馒头,鸡鸭鱼肉山珍干菜……一样也不能少。不久,各种蒸煮烹制食物的香味与炊烟混合在一起,就会在村庄的巷子里钻来钻去,这让年的意味进一步浓烈起来。


此时每个庭院里都难免烟熏火燎。几块砖头支起一面鼓着肚子的大饼铛,下面燃起一把麦秸,木铲子在上面三转两转,就烙熟了一张豆米面煎饼。至于金黄的“饼折”,则需要一个专用模具,用文火烙制。做这些面食需要耐心,所幸那些善巧能干的北方女人们都足以胜任。


可见我们河北的吃食在搭配上多么讲究:米面“饼折”熬肉菜,肉汤滚煎饼,血糕饼子凉切肉。哪一道也够传统,够风味。


近几年,河北农村经济发展迅速,农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了。在逐渐走向厨房电气化的今日乡村,唯有过年过节才难得闻到燃烧柴草的烟火气息,这支锅燎灶的阵势和特殊烟香味也成了农村过大年的重要标示。人们于是更加亢奋和快乐,仿佛炊烟后面有大堆大堆的幸福在拥挤着,在等待一家老少去尽情分享。


多年来,我一直认为,麦秸草燃烧起来的清香不仅能激起人的食欲,还可以令人回生出一种怀旧的情愫。这种怀旧,又因每一个新年的到来而更加深重,更加有了层次。及至年初一上坟祭祖,便化作一腔无言被留在故人的墓前,与经年的荒草零落结成一念漂泊,厮守梦魂。


在我们的北方,每到春节,暗绿色的一脉平川没准就会变成一望无际的皓皓雪原。玻璃窗上也会开出晶莹奇美的霜花,窗前的石榴树会裹上厚厚的霜白。最美不过雪晴日,那些阳光下的玉树琼枝,银光灿灿,颖洁绮丽,却又娇美到不堪一击,稍有碰触,便玉屑纷飞,如三月的梨花雨,一时伤情片片堕入泥尘。


新鞋新衣、冻得手指头通红的孩子们滚爬在雪地上,忙着打雪仗,堆雪人。他们是酽冷的新年里不可或缺的一道明媚。


当然,有的年头一冬晴暖干燥,朔风啸啸,偏偏到了年三十来个雪漫长天。


大年初一的早晨,穿上新皮鞋咯吱咯吱踩着厚厚的雪走节上坟是“年”里常有的事。但过年的人们还是欢天喜地的,谁说过,瑞雪兆丰年哪。


这时节,雪是最具北方情味的背景。


白雪皑皑的壮观隆重地衬托出一个火辣辣红彤彤的新年、和因“年”而生出的许多忙碌,许多劳累,许多快乐,许多风情,许多既麻烦又欢喜的事。


比如回娘家,走亲戚,友人聚会,有车的开车,没车的骑电车,总之,积了雪的路是滑腻的;遍野的纯白是晃眼的;化雪的日子是最寒冷的。呼出一口热气似乎马上就冻结了,手指也冻得木木的生痛。然而这些都不影响愉悦的情绪。咱老百姓今儿高兴嘛。


过年的日子里,月亮通常是蓝色的,清灵灵的蓝。


是那种干净纯粹、不掺杂一丝尘挨、高贵又深奥的幽蓝。


蓝月亮往往散发出诡异之光,也悬着千古的寒凉。它高高在上,俯晗着凌乱喧哗、灯红酒绿的人世,或检点落叶苍苔如何被苦霜掩埋,或默许顽固的冻土被鞭炮化开。


月亮很有些先知先哲的风范儿。但无论这幽蓝如何高妙和神秘,都有可能被一支兀然出尘的烟花参透神机。


月亮之下,或许还有几处通红的篝火,与一簇童颜相映成趣。


嗯,它必须是柏枝燃起的火堆。


孩子们让妈妈将过年的馒头切片,置于火堆上烤成焦黄,然后大家抢着吃,这东西有一种异香。老奶奶说了,正月十五的晚上,吃柏灵火烤馒头一年不会牙痛。



繁华世间,唯有烟花是寂寞的,在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农村新年,烟花更是寂寞。它带着救赎的愿望纵身长夜。但是它既不能打开什么也不能留住什么,面对巨大的黑暗和寒冷,那梦一样琐碎的几粒温暖只是瞬间的光影。除了与愿望一起灰飞烟灭,还能怎样呢?


当第一声爆竹从腊月初响起;当碾米磨面的营生一日比一日看好,红色的主调就开始热热闹闹地掀开节日帷幕。一场自编自演的欢喜剧将要延续近两个月之久。甚至狂欢到了“出正”,红男绿女们还意犹未尽。可见人是多么善于趋避寂寞、攀缘繁华的群体动物了。他们为了给自己制造些许激情,故意在庸常和繁忙中置放了一些有彩色的感叹号,并郑重地为之命名:清明、端午、中秋、寒食、春节……


从腊月二十三“糖瓜沾”,到元宵节看焰火、吃汤圆,及至二月二龙抬头,一线尘念牵不住的红纸鸢送归到渐蓝的天空,去遇见懵懂未醒的春。红衣、红灯笼、红对联,红旗子……喜庆热闹的大红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抑或还有一朵晚归的霞被夜晚打碎,因而不得不散落于人间,成为注解茫茫红尘的万家灯火。


总之,整个乡村哪哪都是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为“年”的火色所感,这时候,即使一面残垣颓壁,也仿佛突然间因古老的新意而衍生出吉祥和残缺的圆满。


可是人间的事情总是越美好就越容易逝去。


就那么每日都有必不可少的安排;每日迎来送往、宴来宴去,日子不知怎么就一下子混到了元宵节——正元节。此时,节日盛况演绎到到最炫目的场次。平原大地上,我们的“燕赵天府”简直成了不夜天!千万个灯盏同时点亮一个夜晚!灯火阑珊处,烛影参差,群情欢腾,十里锣鼓踏歌声,一派盛世的辉煌!


直至一支又一支的烟花,拖着长长的、低低的叹息飞离尘埃,在森黯寒洌的夜空轻飏,涣散,最后燃尽自己,成为时空里无足轻重的一粒微尘被流年抛却,“年”这才肯稍作驻足。


之后,姑娘媳妇们念叨着:“十五十六,老骡子老马歇个够”、“十七十八往家拉,十九往家走”、“二十五、老天仓”……数不清的谚语,继续扭秧歌、跳集体舞,继续兴味盎然地过剩下的年。而轰鸣了一正月的藁城战鼓依然会在华灯初上时分敲醒一个个乡村之夜。


农历二月初一,是“出正”的头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吃一顿“煎糕”,以盘点刚过去的一切快乐和丰足,敛一敛奔放的热情。这是一种河北独有的糯米面甜食,形如半弯月,里面放红糖枣泥和炒熟的芝麻花生仁。吃完半月形的“煎糕”,年才算正式过完了。


不知道吃煎糕这个古老的习俗寓意着什么。


是先人们对圆满的期许?还是有意默认一种残缺的美好?抑或都是,都不是?前者无非是善良人的愿望而已,若属后者,当视为人们对自然万物的理解与容纳,这极具悲心的包容又何尝不是蕴涵了千古以来不尽言说的生存智慧与生命哲理?


此时冰消雪融,春风伊始。向阳的墙角处会有尖尖的草叶伺机而出,带着不多不少的一点韵致。


不久,平原大地将要经历另一场繁华的轮回,乡村的底色要从大红回归最原始、最根本、也最贴切的大绿。生活用色彩的跌宕和变换,晓谕人们:一个涅槃必然是另一个华丽又完满的重生。

 


作者简介

染香,女,真名李亚利。河北省作协会员。“我们”散文诗群成员。现任石家庄某杂志主编。曾获首届河北文艺“彩凤”散文一等奖。诗文作品见《诗刊》、《诗选刊》、《诗歌月刊》、《诗潮》、《诗林》等国内外刊物,并入选多种年选。著有诗集《染香散文诗》一部,古诗词合集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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