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亦尝考 文亦尝校
答辩近了 犹思几度改论稿
家总要成 钱总要挣
奔走红尘 莫忘曾经是书生
复旦大学古籍所 陈正宏
01
早在三月底，毕业论文就已经十分仓促（其实还有两三个月）。那时候是看了很多文献，然而看了也就过了，所以论文本身的确是零进度。不知所措的时候会问朋友，我该怎么办。
于是绝顶聪明的C跳出来说：“今晚就写掉它。”（对，她除了老是劝我分手以外，还有他用。）
我顿了顿，说：“那我得招十个PTA。”
过了不到两个小时，另一位朋友出来报价：“本人工作日标准价早上X点做到晚上X点，一天X元，双休日X倍。”
我调戏他：“包夜可以吗。”
他说：“可以啊，过了12点，包钟2000，包夜5000。”
哈哈哈哈。
02
文献读得差不多，开始整理数据。我发现一件非常要命的事情。
我发了一条朋友圈——
“为一个变量的measurement 殚精竭虑了几天，搞到了一份06年的数据库，然而是PDF扫描版。数字根本提不出来。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打印出来手动录入——3074家公司，120个城市，每家有4个index，一共是12000个数据，每个数据平均花费4秒时间，一共需要48000秒，也就是800分钟，14个小时，2个工作日。这还只是X1，后面还有控制变量……”
录数据这件事情十分神奇——经不经管，思维真是不一样。
一位复旦化学的朋友说，试试自动识别。一位复旦生科的朋友说，SCR光学扫描转文字。一位复旦中文的学长说，找找识别软件，或者读秀。一位复旦国务的朋友说，FineReader。一位复旦历史的朋友说，Adobe Acrobat。
可是，一旦涉及到经管专业——无论是清华经管、北大光华还是复旦管院，大家的想法绝大部分都是：
——雇人吧。
——PTA。
——淘宝。
还有一位清华经管的奇葩捞拉同学：
嗯我也是PDF扫描版，边录边听梁文道的一千零一夜，已经听到第20夜了。
……
03
五月，数据早就弄好了，开始在软件里调。
经常发一些状态：
“原计划今天从早到晚写毕业论文。然后醒来已经12点。”
下面就会有国务学院的XXX回复“哈哈it’s me”，经济学院的XXX回复“同”，新闻学院的XXX回复“同”。
简直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04
五月二日。很生气，连续读到了几篇垃圾中文文献，浪费我时间。
发了一个状态：
“中文期刊质量实在是参差不齐，老是遇到一些明显有问题的蠢文章（比如某两个变量完全共线）。垃圾！浪费我时间！只配拿来垫盒饭！”
于是就真的拿来垫盒饭……
05
五月二日。祸不单行。
在管图补数据。电脑前站了整整一下午，在WIND客户端上机械劳动。最后一步剪切粘贴到U盘——
粘到一半，电脑崩溃，U盘洗劫一空，电脑上也什么都没了。因为是节假日，管图下午五点就响起了残酷的萨克斯曲目《回家》，我两手空空被赶出了图书馆。
吐血。
等咱们有钱了，一定要给管院多捐几台电脑啊。（尽管已经很有钱了……）
06
五月二日夜。事不过三。可是又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情，读到一篇有问题的文章，然后发了朋友圈。
“……原来这里面混国家经费的骗子这么多。这篇的研究设计滥竽充数，，拿到了至少4个项目资助。这都是纳税人的钱啊，你们就是这么回报国家的？”
（那篇文章引用的数据源在附录1和附录2的不同场合列出了120个城市测量司法公正的一种指标，唯一区别是附录1保留2位小数，附录2保留3位小数。然后这篇文章居然把这2处内涵一模一样的数抠出来，作为两个代理变量，声称找到了2种方法测量司法公正。明明描述性统计中这两个变量的均值和各个分位数都一模一样，大家都瞎了吗……）
后来有1位复旦生科院、1位上海医学院、1位重庆医科的朋友在那天夜里齐齐地回复我：“医学类论文更猖狂哦。”
我觉得很害怕。
——说好的“你若光明，中国便不黑暗”呢。
07
五月五日。再次把整理了四天的数据弄完了（已然忘记是第几遍……）。睡前想预先做一做看显不显著（心里觉得绝逼是显著的呀……）。
七个proxy全部不显著。……
毕不了业了，耶！
于是，聪慧的C又出现了，她说：“实在不行你就写，实证分析表明以上都不是影响因素。……”
一个财大的朋友说，应该合成一个Aggregated Index。
一个有趣的经院朋友告诉我，他导师说：“不显著也没关系，r方小也没关系……”
还有一个经院的朋友说，先试试主成分分析。
我真喜欢大家。
后来抢修了一夜（发现原来是会计学原理没学好，真对不起洪剑峭老师），发现勉勉强强修出了正常结果。
第二天让来自会计系的硕姐姐帮忙看了一遍计算的流程（很多东西她也没学明白，看来我们国家的会计制度真神奇）。
08
之前跟一个朋友闲聊论文先写什么。
她说：“我先写了摘要。”
我说：“我先写致谢吧。”
救命啊哈哈哈。
09
五月九日。小雨。
中午的时候我回寝室坐下来，发呆三分钟，愣住了在想我原本计划干嘛来着。
对了，想起来了，我计划在床上裹成寿司睡一下午。小雨天多好。
C又跳出来了，她说：“论文呢？”
夏女士说：“这块寿司量好足。”
一位北大哲院的朋友说：“看来你的毕业论文进展顺利。”
——好了这下我午觉也睡不着了。
10
五月十一日。
3年3000家公司，20多个变量的数据，试了十多种方程，正式做的第四遍结束。预计很快就会有第五遍（太乐观了，我都忘记后来做了八遍还是九遍）。
11
五月十三日。果然第五遍。
和一位朋友一起见导师。非常难过。很多东西都还没学会就要滚蛋了。
非常遗憾自己以前为什么没有更努力学习。
12
五月二十日。2:30 AM。断断续续写完。
这么久以来，感觉自己一直被人爱着。
我开心地滚去睡觉了。
13
五月二十日。导师改初稿。商量用词和表述的时候，我觉得我上了一个小时的《现代汉语》。
十分感动。
后来一位复旦历史的朋友说：“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导师。”
14
五月二十一日。
一位朋友说：
“本文遗憾和不足，是我写得最顺手的地方。”
救命啊哈哈哈哈。
15
五月二十三日。
第二稿和第三稿改毕。
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细节是——
导师把每一个数学表达式都设置了段前段后间距0.5行，把每一处英文专有名词用斜体还是直体都又查了一遍。
（小朋友们，《毒鸡汤》的要求真的不算苛刻的啊，真的……）
我会长久地记得的。
16
六月八日。
盲审事件。我非常难得地跟隔壁经济学院的立场一样，真是自己都觉得意外。
一直很想吐槽的是：
“复旦经院的本科生水准高于财大的硕士，这件事情有什么好惊讶的？”
“《论文格式规范》十多年没有更新过，西文字体、页眉页脚、参考文献格式、回归结果报告规范一概没有/十分古怪，你们现在怪学生不好？”
17
六月十三日。
做完了答辩的PPT。只要再预习两门闭卷考，我就可以毕业啦。
我问H：“你觉得我有必要穿正装衬衣么。”
她说：“打领带肯定是好看的，但是前提是你近段时间没长胖很多。否则……”
我摸了摸我的肚子，说：“否则我就像个卖保险的。”
哈哈哈哈。
18
总觉得自己写论文后记也是很用力很用心的。
自己很喜欢。所以就放在这里啦。
原文后记
五年前的自己被压线录取，成为了XX省2011年复旦招生名单的最后一名学生。从XX系转入管理学院，一路不断接触各种发展方向，并一度在西班牙放羊，后来又慎重决定转专业、去XX读一门社会科学，为一份微不足道但真心喜欢的事业而日日努力读书——五年时光荏苒，我早已和十八岁的我挥手告别，而我唯一庆幸的是，我时至今日还依然喜欢这个不忘初心的——我自己。五年结束，原来我还没有变成我所讨厌的人，我为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在复旦的最后时光，是我五年来最平静的时刻——没有放肆和宿醉，没有外出旅行，只有一切如常的平淡生活——每周八门课，闲时独自看书写东西。而在其间，毕业论文从确立题目到全部完成，花费了77天时间。从与老师讨论话题范围、确定题目、整理文献，到收集处理数据、报告回归结果，再到不断修改模型、撰写正文，我在时间紧凑的半学期里逐渐习得实证研究的开展方法。我非常珍惜这个宝贵的机会。
在复旦的五年学习中，老师的指导、家人的关心和朋友的陪伴一直是我最大的幸运。感谢我的导师自XX年秋天起对我学习生活的指导与帮助；同样感谢五年中所遇诸师教导，许多时候我深受触动与启发，并由此一步步做出人生重大选择。感谢我的家人，虽远在两千公里外，却用电话与微信填满五年时空。感谢四位上海先生在漫长岁月里的照顾，也同样感谢一路陪伴的Ben、Clarence、GT、Helen、Iris、Jaydon、Jeremy、Leo、Lilian、Marc、Serene、WS、YZF、Zhuopei和Zoe，愿与各位永不分离，一直一直在一起。
再回首五年时光，深感生活是一条曲折蜿蜒而充满未知的河流，我们日复一日沉浸其中。很多事在不经意间注定，却也是我发自本心选择的道路。复旦是个有意思的地方，我在这里无谓地做“无用”的自己，深知世界广大却再也不害怕，渺小平凡如一粒沙，却从不为取悦别人而生活。而最后，我也终于要为了更朴素的梦想和最遥不可及的希望，惶恐而充满期待地走向无穷远方。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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