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以聊生:读《混乱时代的文学选择》

【混乱时代】

   

  “杠精”层出不穷,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我们,就都成了某种“婊”:心机婊、道德婊、女权婊、文艺婊、剧透婊、绿茶婊、告密婊、弱者婊、暖男婊。同时,我们丧、还有点宅;我们容易感到尴尬,也不再迷信权威——所有人设都会坍塌,堂皇背后是揩不干净的腐臭,澹然的皎洁包裹着热乎乎的脓瘤、突突地跳。“婊”且“丧”的一代人,唯有靠“皮个不停”和“做个吃货”扑朔人生的意义。

 

    昨晚读到曹文轩先生的《混乱时代的文学选择》,我承认,我大为震撼,我大为感动,我百感交集,我涕泪横腮。绝非矫情,绝非矫情,这个年代,你得不停强调这不是矫情,一旦被扣上矫情的大帽子,你就永不能翻身了。因为这个时代的我们受到某种的影响,“精液、唾沫与浓痰”才是真相,“爱、尊严和自由”一定是怀有言外之意的某种混淆视听。


前段时间老许和我讨论微博上爆出“伪女权通过贬低中国男性拉皮条、收费给外国男性介绍中国女友”的事儿,事情真伪容我搁置一边不讨论。那时候,我和老许说,那如果某个中国女孩就是想找一个外国男朋友甚至,我们可以指责这个女孩吗?

 

     人人皆有自己个性难处,事事皆有因果,我常常疑惑,常常观望,不敢有自己的判断。《金瓶梅》里讲,人是有虫性和兽性的,那么我们可不可以为某个人不触犯法律也不影响他人的虫性或兽性而指责他或者她?

   读到曹文轩先生的文章,当他叩问如今到底是个自由的时代还是一个混乱时代

  “怀疑一切、推翻一切、唾弃一切,日益成为时尚,成为一个思想者深刻的辉煌标志,也成了与自由的尺度——谁不给予这种虚无主义以天地,谁就代表了,谁就是与自由的不共戴天的大敌。”

我的脑子嗡地一下,琼楼广厦坍塌了,道场廊桥也坍塌了,视线平川,我看到远方巍峨了万年的山脉,然后,万籁俱寂。

 


【憎恨学派与怨毒文学】


不少人在期末小文里不约而同地写到一个相类的共识:讨厌键盘侠,讨厌当前的网络环境,讨厌依仗自己“真性情”以不逊之言伤人的人。

上帝死了,真小人好过伪君子的年代已逝,身处这个时代,我们更愿向人性出口的一端靠拢,静观人的劣根。我们一面呼吁温柔的社会,一面加紧自我防范,我们相信恶比善深邃,丑比美真实,一个宜人的环境唯有依靠法律法规的约束。


任周围的世界横流涣散,将其视为世界的终极面孔,这究竟是洞明事态之后的理性态度,还是不知航向而导致的非理性放任自流呢?


前些日子,老许和我说自己的一个学生已经连着三周不完成作业了,再怎么催也没用,学生明确表示不想学,将来只想过满足饱暖的普通生活。我说这种明确表示不愿学习是否已经成为一种现象了呢?大富大贵、高调风光,甚至周游世界,还真不一定是每个人都想要的东西。前者的一切都是人生存在世界上的某种“修辞”,是某种外向彰显的东西,是金灿灿的,不一定直接等于幸福。生活在安和环境中的孩子们,自然有能令自己的满足的一个小世界,那个小世界不被上一代人向往的成功召唤,他们不要“修辞”,他们要“真理”。


真理是淳朴的,是去掉“修辞”的诱惑后的东西,人生而有好奇心,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有智慧,原因非常简单,我们出生,从小就在追问自己是谁,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要向哪里归宿。而真理就是最终触摸到、感受到的那个终极不变的东西,我们在世的日子,得到大多数的东西都无法让自己感到安全,我们像浮士德一样,追求知识、追求爱情、追求权力、追求艺术……直到我们找到那个终极不变的东西,方感到安全。

对于有些人来说,那个东西就是宗教信仰。而对很多人而言,不是。


从小教孩子好好学习,为了长大后风风光光,一开始就灌输并非人打心底想要的东西,必定会有一些孩子感到厌倦和抵触。

人之初,需要什么呢?

曹文轩先生在他的文章中谴责了当今学界的一些学派论战,哈罗德·布罗姆将女性主义、新历史主义等统称为“憎恨学派”,憎恨学派所做最多的事就是解构经典,推翻历史。


“‘憎恨学派’的主旨在于揭示存在的恶、倡导压抑的释放与声音、腔调的杂多、对流行采取绝对的放任自流的态度,它是一种迎合那些因个人道路不畅而对世界充满憎恨的人之心理,并为他们找到憎恨理由的思想潮流。在人们唯恐压制、自由这样一种非理性的语境中,漫无边际地张扬开了。

我们所看的这个世界,究竟是、自由还是混乱?”


我今年27岁,最近为一些事情迷茫的时候,读到礼记中的一句话: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对你所喜欢的人,要知道他的缺点,不可偏袒;对你所厌恶的人,要知道他的优点,不可抹杀。)

一言明智,谨听之,以此为戒,许多问题倒也解决了。

这个世界要不要一套标准。


你说,如今的世界是多元的,各尽其美,而在混杂流走的泥沙底层,有一套东西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钱。在表面的多元下,实则有一个顽固的价值在支撑。

那么人在思想上,要不要有一套标准呢?

27岁重读论语,再读到三省吾身是很感慨的,研究生生涯宝贵,时间、金钱和同窗知遇之情都格外宝贵,我也常常在问自己,为学精乎?为子简乎?为友信乎?

没有成年后就不再修德的,也没有毕业后就停止思考的。

 

我在网上搜索曹文轩先生的这篇文章,有评论冷嘲热讽道:你说别人憎恨,我看你的文章里,也充满憎恨。

这样的评论让我很伤心。

我们今天的人,说话办事都不再有标准,书生有圣贤,行行有祖师爷,我们从心所欲去评判别人,就是理性,就是吗?我们可以指责任何人,但指责之时,是不是也应该想想那句:“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呢?


也有人和布罗姆的“憎恨学派”唱反调,认为学者不从事文化研究,不关注大众文化,不关心社会和制度,实在是缺乏责任心的表现。这一点我认同,可当曹文轩先生指责文学界过多地跨学科,过多地涉及文化研究,文学批评要守住自己的根,我也是赞同的。

如今由于逻辑的缺乏,我们常常会受到莫名的指责。简单的例子,谈恋爱也有了范式,男孩子做到什么、买了什么,就象征着爱。然而整个世界不是一个隐喻,不能通过几个符号去印证自己的合法性,逻辑的缺乏让别有用心的人趁虚而入,不惜偷换种种概念,在本源性的明澈的东西上层层叠叠贴上种种“修辞”,在非理性的横波中弄潮。

 


【文学需要界定吗?】


      我之所以喜欢曹文轩先生的这篇文章,是因为其中无数共鸣,也无数启迪、解惑。

      在毕业论文选题的阶段,我和导师说:写恶的东西要比善深刻,写丑比美深刻。那时候,我以为文学就是如此的。后来,选了题,由于研究对象是一位当代作家,我又为作品的文学性苦恼,她的作品是好的文学吗?好的文学的标准是什么?文学是什么?非文学又是什么?

我想到一个自己的答案。好的文学是活的精神,读《红楼梦》,林黛玉、贾琏、香菱等人就活生生地长在心里,能从死亡里活过来的,唯有文学经典。人生最大的悲哀不在于一时的痛苦,而在麻木。好的文学是可以让人抵抗麻木的。

我的答案仅能存在于我自己的主观经验中。

 

“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是不能言说也是无法言说的,一是没有最终解的复杂问题,一是常识,因为常识已经是最后的话语——它无法再被言说了。

“重新定义‘文学’是徒劳的,,而他们就是文学。”(《西方正典》)文学是什么?是诗经、楚辞、李白、杜甫、李商隐、《红楼梦》、《孔乙己》、《边城》、《围城》。这一切,构成了一种经验,而这种抽象的经验,又可以落实到每一部具体的作品上来。

……

如果没有一些恒定不变的东西,我们就不会一代人一代人地传诵《红楼梦》——我们今天依然将它看作是经典,并且是可以阅读的传典,就说明了文学的基本面没有改变,我们审美经验有改变,文学就是文学,它的性质——文学之性——文学性一贯如此。”

 

读到这儿,我追溯了一年多的问题终于尘埃落定。

我想说,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不能听到大道理就立即应用于人生的原因。人生在世有一样东西是无比重要的:熏陶。


唯有经过熏陶,我们才能真正理解所谓的标准,熏陶需要漫长的时间,不是一经说出就可以感会的,即使有人给了我们一个经典文学的标准,我们拿着这套标准去衡量,事后也会不禁问自己:什么是好的情节?什么是好?


曹文轩先生在文中举了一个例子:

“总有一天,你回到家中,在你的母亲为你打开门的那一刻,你疑惑地发问:你是谁?你就是我的母亲吗?母亲是什么?怎么能证明你就是我母亲呢?难道你站在门里就能证明你就是我的母亲了吗?再说了,世界上有母亲吗?——有真正的母亲吗?”


这似乎是个哲学问题,

是卡夫卡所书写的荒谬。

而没有文学血液的充盈,我们难免自顾自地思索起这类干巴巴的哲学问题来了。


我们这一代年轻人,乃至以后的年轻人,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某种“异化”,我们会潜意识以为,肉就是冰箱“生产”的,我们很少想到杀猪杀牛的场景,我们离血液很远,离生命力本身很远。上中学的孩子,也抱着不少缺乏生活实践的自顾自的主意,以前,我妈妈总说,我知道大道理你都懂。

大道理。

那时候,大道理我是不懂的,今天懂得也很少。这些道理孩子们似乎听得耳朵长茧,但并没有真的懂。毕业后,倘若我真的成为中学语文老师,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真正善讲道理的老师,

我个人以为,对于学生而言,真正要追求的有两件事:一是真理,二是生存与道德的双重责任感。


   这就涉及到曹文轩先生在文末写的一段话:


“中国文学放弃审美的理由非常简洁有力:面对这样一个万恶的社会,面对这样一片邪恶的生活,我们只有愤怒,而愤怒无愉悦,也就是说,一个处于愤怒中的人,是不可能进入审美的。

    我就想问:?但丁不愤怒吗?托而斯泰不愤怒吗?川端康成不愤怒吗?鲁迅不愤怒吗?蒲宁、沈从文也未必不愤怒吧?愤怒是文学放弃审美的理由吗?如果要谈发起攻击,你就没有发现美具有同样不可小觑的力量吗?我说过:普天之下,美是最具有杀伤力的。

另外,我不赞成中国文学对现实的看法,对这个制度,我自有我的看法,但同时我不赞成将这个制度妖魔化。不要将人类共同面临的困境、灾难,错误地理解成是一个制度的结果。怎么说,这个到处是酒楼,到处是洗脚房的社会,也比沙皇俄国强。托尔斯泰既然没有采用以拉屎撒尿的方式来糟蹋他所处的社会,你也就没有理由来糟蹋你所处的社会。”

 

人之初,应该尽量去眺望,追求真理,人才活得有归宿有生趣,明白责任方能踏实立足,坚韧负重。

有些人会认为,现在社会这么混乱,没一个人靠得住,唯钱靠得住,真理和理想是可笑的,


万恶的社会,何时、何地的社会不万恶??徽州孝贞节烈坊又浸透了多少血泪??万恶就成为埋葬审美的理由吗?社会万恶年轻人就要变得无比现实并失去理想吗?世界不会变好,也不会变坏。制度仅仅是人类苦难的一部分,埋葬文学的美,失去诗性,我不认为人会因此在现实获得更大利好。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人是因诗性而为人的,诗性创造人性的美,不因现实残酷而泯灭,饮尽甘泉、尝遍美食、望远长空而心中却是死灰,抽离诗性的人该是多么痛苦呢?无诗无以聊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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