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是一朵墙外的花



这个时代似乎流行情人,似乎没有情人的人是失败的人。


梅子和我是通过网络认识的,在这一点上,我这个思维迟钝观念守旧的人终于搭上了一点点现代生活气息。


梅子说要做我的情人的时候,我和她还没有见过面。


因为我是靠写字赚稿费养活自己,一次,她有一篇考级的论文拜托我来写,那论文的条件很挑战:安徒生童话中的一则故事:某人在死者的碑文上写着:死者是名大学者,但还没来得及发表著作;死者是一个大政治家,但他还没来得及当上议员;死者是名出色的运动员,但还未来的极打破纪录……要求写一篇议论文。我的头立刻大起来,这文章真的很难写。我调侃的在QQ里打过去一句话:梅子是我的情人,但还没有来得及上床。


30秒的空白后,QQ传过来一句话:“我还真的想做你的情人呢,一个从事文字的人一定也是浪漫的人吧?”


现在女子的大胆让我乍舌,我不得不转移话题。梅子却穷追不舍:“我是认真的。”


我不知道梅子是为了让我完成那篇论文,还是真的动情。但心底里的那根渴望红袖添香的神经就绷紧了,牵动着全身的所有神经都一起跳动起来……


有个情人会是什么样呢?


论文终于在三天三夜的苦思冥想中完成了。QQ里发给梅子,15分钟后,梅子发过来一句话:“亲爱的,太好了,我爱你!”一周后,梅子邀请我见面:“论文通过了,和我一起庆祝一下吧,我请你喝咖啡。放心,我还自信我的容貌不会吓到你。”


见到梅子的第一眼,我彻底否定了“网络无美女”这句流传已久的话。


梅子美丽得如出水芙蓉。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是绝伦的风景了。唇齿轻动,衣裙轻扬,更是风情无限。双目相对,我便无法将目光移开了,那足足超过20秒钟的对视是我生命中从来没有过的,而彼此目光中的坦荡竟毫无第一次相见的陌生、尴尬与窘迫,那一刻,我恍惚感觉,我和她一定是穿越了前生来这一刻相遇的,我感觉到,我和她之间一定将会发生些什么。


人都应该是情感动物,只是,有的人用理智掌握着情感的脉络,而有的人却任由着情感的纵横。我感觉到了自己内心里潜潜的情感欲越轨而出的迹象,我提醒着自己,警告着自己小心,谨慎,克制。


可是,有些东西是躲不掉的。


梅子是刚刚从北京的一所很有名的大学毕业来到这座城市的。我心里怜香惜玉的激素立刻占了上风。


梅子让我痴迷上了上网,而每一次上网,都会先把QQ打开,去搜索那个牵肠挂肚的名字。


常常的,梅子会在午间的时候,说忘记带钱了让我请她吃午饭,隔不了几天,她便又会说为了答谢我的午餐回请我。就这样,我和梅子一起吃遍了她单位附近的小吃。渐渐地,我发觉,梅子似乎总是会不经意地递给我眩目的眼波,眼波里有一种似水似火的东西让我有些心猿意马,我就告戒自己:我和梅子的共同点,都是想寻找一份精神依偎;不一样的地方是,梅子是一人独身,而我是已经有妻子的人。


只是,我上网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以至于,我的文字写的越来越少了,我将太多的时间用在了和梅子的聊天中。我不清楚,两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总是说不完的话。对于我,只有写不完的文字,因为我爱着文字;那么和梅子有着总也说不完的话,是不是因为我已经爱上了她呢?


我没有去深想,不知道是惶恐,还是有意躲避。


一天中午,和梅子吃过午饭后送她回公司。路过一家花店的时候,梅子拉住我的手,就把我拽进了花店。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进花店,眼睛立刻缭乱起来,木头一样跟在梅子身后。花店的服务员笑吟吟地招呼着我们。梅子在花丛中挑来选去。最后,指着一簇白色的花对我说道:“买一只送给我,好吗?还没有人送花给过我呢!”我很窘迫,因为,我从来没有送过花给任何人,我的潜意识里,花是只能送给心爱的人的。可我还是很顺从的交款。梅子挑选了一朵花,脸上竟然多了红晕。走出花店,梅子告诉我:“玫瑰花可不是乱送的啊,你这么轻易的就送给我了?”我大惑,问道:“这是玫瑰花?玫瑰不都是红色的吗?还有白色的啊?”梅子听了,诡异地笑着:“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玫瑰啊!”


匮乏的花知识让我无意间将表达男女情爱的花就这样糊涂着送了出去。不过,我心里却有着一种说不清的兴奋和喜悦。


后来,梅子常常拉着我为她买白玫瑰,她说她渴望纯洁的爱情。


不知不觉,8个月过去了。那天下午4点钟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梅子柔声若水的告诉我,这天是她的生日,她请求我陪伴她一起过她的第一个异乡生日。我给妻子打电话,慌说来了一个作者,要晚些才能够回家,就和梅子去了一家酒吧。


摇曳的灯火,流动的酒色,激情的乐曲……那是个很容易让人迷失的地方。我不会跳舞,梅子就陪着一个又一个邀请者跳着,兴奋快乐得象个孩子。将近晚上十点钟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家里的电话号码,是妻子打的。我正要起身到外面接听,一曲终了,舞者纷纷回到座位,梅子也从舞池里回来,没有坐下,突然倾身在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收起了手机,又叫了更多的酒,谈话声慢慢都轻了下来,渐渐多了拥抱……这时,我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还是妻子。一种莫名的烦躁让我将手机改成了震动。台上的歌手正唱着那首《都是月亮惹的祸》,我在梅子的鼓励下拉起她的手挤进舞池,乐曲加酒精的作用,我和梅子的双臂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收紧,梅子将头埋进我的怀里……


那是我和梅子最近的肌肤之亲,我的心象当初和妻子进行我生命里的初吻时一样燥热的狂跳着。


我和妻子从小是同学,大学时又是在同一座城市,毕业后又相约着回到了原来的城市,青梅竹 马的爱情背后是所有过程的平淡,当我辞掉家乡的工作来到南方这座繁华的都市的时候,妻子也辞掉了自己的工作跟了来,说是我不知道照顾自己,我一个人来她放心不下,可到了深圳,我很快就找到了比较称心的工作,而她却一直不停地打着短工,是因为劳累还是习以为常,妻子变得不再注意打扮了,每天回到家就忙个不停,似乎有着永远也忙不完的活要干,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头挨枕头便酣睡了过去。


是不是真的,男人的爱情远没有一个女人的头发长?


某些时候,真真假假,我会借口不回家,潜意识中,我总渴望生活能有所改变。开始时,妻子并未在意,慢慢地,只要我很晚还未回家,她就会一遍遍地打手机,发短信,直到我到家。而每一次,她都是些“你在哪里呢?和谁在一起呢?什么时候回来?”一类的问话。有时,我接到短信也不回话,或干脆关掉手机,总谎称没有收到。


曾经的山盟海誓在经过时间的洗礼后,在外界新鲜刺激的面前竟变得那么不堪一击。


那晚,我和梅子直到夜半才离开那家酒吧。我晃晃悠悠回到家,酒一下就醒了,因为床是空的,看手机,一个个短信刺进我的眼里:“我现在很不舒服,我要去医院了,给我打电话,我会开着手机的”“你在哪里?给家里回电话”“有事找你,速给家里回电话”“我肚子疼得厉害,速回家”“我要上医院了,给我手机回话”“我在医院,需要做手术,速来医院”“你到底在哪里?我马上要进手术室了,你快点来吧”……我急忙拨打妻子的手机,没人接。我浑身抖了起来,头皮钻进丝丝凉气,仿佛有无边的黑暗在吞噬着我,空气也僵滞成冰凉的墙,挤压着我。我赶到医院,看到的是病房里长长的白单下妻子略带痛楚的脸。她是由于宫外孕导致大出血死亡的……


生死相隔,阴阳相阻,我扑跪在妻子的身上,男人的气概和尊严都变成了悔恨,泪水洪水般冲出眼眶。


我开始拒绝上网,也开始拒绝接听梅子的电话。


很快,梅子离开了这座城市,去了那个开满樱花的国度。我去机场送她,她看着我,面无表情。就要进安检口的时候,突然有泪落满她的脸,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梅子落泪。我不知所措。她翻找出纸巾,拭干了泪,笑着对我说道:“我过去安定下来后,会给你我的电话。什么时候想让我回来,你只需要打一个电话……”我想强迫自己笑一笑,可我却没有一点力气。梅子转身走进了安检口,没有再回头,我却发现她渐渐迷蒙的双肩在不停地抖动着……


不久,我抱着妻子的骨灰离开了那座城市。


情人是时尚的东西,而大多时尚的东西都是艳丽的花,没有香气,有的,还满是刺。


——刊发《青年心理》《现代女报》


作者:澜涛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一届中青年高级作家研讨班学员。《读者》《知音》等报刊签约作家。《母亲的鞋架》《最动听的声音》等作品入选中小学教材。出版作品集《一心快乐,灿然花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等20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