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晓伟

晓伟于2018年3月1日凌晨因病辞世,年仅42岁,实在是天妒英才!回想起和他相识相知的16年,历历在目,又颇有些恍惚。实在难以平息,仅凭记忆记下晓伟的一些碎片,以做纪念。

 

2002年,大约是6月份,当时正是水稻基因组测序项目(好像不是杂交稻的基因组测序)实验部分大批量开展,好几位刚上完一年级课程的研究生在文库组帮忙,主要的工作是用研钵加上液氮,研磨水稻幼苗,提取基因组DNA,构建shot-gun文库。以上工作要不停重复,所以那几个月文库组屋子人来人往,很热闹。有一天我在屋里帮忙,门口大步流星进来一个黑脸壮汉,左手托着一个巨大研钵,右手拿着一个研杵,嘴里说着“这……这个大,好用”,就是晓伟。有了这个工具,晓伟的水稻幼苗研磨产量和质量均名列前茅,颇得后续环节同事好评。

 

晓伟的同班同学,当时在华大的应该有10多位。其中一位女同学,好像有癫痫。一天晚上,我们三个恰好一起聊一个事情,突然女同学发作倒地,我有些慌张,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晓伟立刻扶起女同学坐好,说没事,然后按压鱼际部位,我也赶紧搭把手。过了大约5分钟,女同学恢复,赶紧道谢,晓伟摆摆手,面色不改继续说事。

 

2003年5月份,紧接着SARS项目,开始了家蚕基因组测序项目,我和晓伟被安排到测序反应组和MegaBACE上机组,负责ET测序反应实验和测序数据产出。当时基本是每天两班倒,人歇机不停,晓伟负责前半天,我负责后半天,开始了密切合作。当时我们有个暗号“面谈”——指的是去万科小区里面的“宁夏罐罐鸡”餐厅吃面。那个餐厅载满了不少人的美好记忆,记得家蚕项目完工时在这里聚餐,大家欢声笑语,东倒西歪,出尽洋相……

 

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对晓伟说,有没有人说你像罗纳尔多,小的那个?晓伟哈哈一笑说,就因为这,我才不踢球的,免得丢人。

 

晓伟2006年博士毕业,论文是关于150多株禽流感病毒基因组测序和五步蛇毒腺EST分析的内容。当时被汪老师戏称为“毒王”,认为可以好好利用这个当时国内最全的禽流感病毒基因组数据做些工作。

 

晓伟好学,行动力极强。做完别的各种项目,终于可以忙自己的课题,由于专业需要,天天手捧一本Perl教材,跟我显摆:我已经看了三天,找到感觉了,一个月后肯定就略窥门径啦!

 

中心实验室是基因组所的基础实体,可谓是孟母三迁,颇有周折。从6号楼三楼,到8号楼一楼,再到10号楼4楼;从只有冰箱,到配备了测序仪服务器,逐渐顽强壮大。晓伟从无抱怨,说干就干。连胡老师都感叹,作为实验室主管的晓伟,在不停的搬迁壮大的过程中,起到了顶梁柱的作用。

 

2008年中沙椰枣基因组项目启动,晓伟作为首批外派骨干的团队负责人,进驻沙特KACST,直到13年因病回国。


2009年得到一个机会,我们公司组织人手到晓伟所在的KACST出差一周,算是近距离了解了晓伟们在沙特的工作环境。利亚德的PHD其实是必胜客快递、,没有电影院、看不到任何女同志的脸、白天气温40°,语言不通,每天五次朝拜……很难想象能长期待在这种环境,所以很多同事都是轮换回国。只有晓伟一直坚守,因为他是中方团队负责人,也因为沙特方面的负责人老马坚决不放晓伟走。

 

2013年椰枣基因组文章在Nature Communications发表,晓伟是共同第一作者,也算是对晓伟工作的肯定。

 

在沙特期间,晓伟不时回国探亲,每次我们必有一聚,相谈甚欢。期间晓伟的个人生活也比较顺利,一切都是欣欣向荣。

 

2013年6月的一天,我接到晓伟电话,说是前一天回国,让我去家里一趟商议事情:左臂肘部内侧发现一个肿物,近三个月很快变大,近期开始感觉有痛感,中医院的大夫看完影像片子,认为后果严重,可能需要截肢。我宽慰他们,中医大夫应该不会看片子,不要相信他们,只是一个普通肿物,别担心。

 

协和医院骨科的刘大夫和晓伟有同门之谊,看了片子不敢怠慢,第二天即抓紧安排了手术。肿物送检病理科,结果返回:胚胎性横纹肌肉瘤!

 

晓伟前后一共应该做了三次手术:13年6月份的初次手术切除肿物,13年7月份清扫腋窝淋巴结,14年1月份切除原位复发肿物。整个左臂功能基本丧失。

 

晓伟在美国的同学也紧急查阅资料,在NIH网站上找到一个临床化疗的测试方案,第一时间发回国内,这个方案在人民医院使用之后,效果不错,经过PET-CT复查,一些胸部转移的肿瘤暂时得到了有效控制。

 

有文献提到放疗可能对肉瘤有效,晓伟就去了医科院肿瘤医院,找相关领域专家做了放疗,效果不佳,且皮肤灼伤的副作用比较明显。

 

第三次手术之后,我们做了晓伟组织的外显子组测序和MSI分析,以期找到对应的靶向药物和PD-1的使用机会,没有发现有用的结果。

 

15年前后,人民医院的大夫建议晓伟做了组织切片的免疫组化,her2有高表达,提示可以尝试使用靶向药艾坦,使用一月后,效果不错,肿瘤得到了有效控制,且本人感觉很好,状态不错,甚至翻译了几篇文献。我们已经讨论将来是不是可以改善一下国内的肿瘤基因检测的局面。

 

由于身体虚弱,老毛病肛瘘使得晓伟痛苦不堪,趁着艾坦有效果,抽空做了手术,休息了两个月。但艾坦的副作用开始显现:头晕,血压升高,更重要的是,肿瘤开始增长。

 

得知国内有人开展PDx药物模型试验,晓伟也做了尝试,确实发现了一款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化疗药物。在16年底做了这个化疗药物的尝试,结果却很糟糕,身体反应剧烈,不得已赶紧停药。

 

从17年下半年开始,晓伟尝试了PD-1药物,发现也有一些作用。但同时,左臂发现了疱疹生长。

 

2018年1月27日,晓伟感觉呼吸困难,左臂及全身疼痛难忍,家人呼叫了120前往协和医院急诊就诊。协和急诊提供了吗啡止疼,但实在无法解决床位,无奈当晚返家。

 

2018年1月28日,入住后沙峪顺义空港医院综合科,由疼痛科和呼吸科主任联合诊治。医生仔细查看病情后也感觉情况严重,表示只能积极安排护理,保证床位以及护理支持。

 

2018年2月15日,除夕,晓伟状态不错,可喝水进食,也可比较正常交流。我们甚至谈到好了之后再去肿瘤医院对付肿瘤。

 

2018年2月24日,病情恶化,已有昏迷表现。

 

2018年3月1日凌晨零点四十分,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无奈,晓伟停止了呼吸,永远。

 

当时,明月高悬,大风呼啸。

 

1、晓伟辗转了许多家医院。协和、人民、北肿、东肿、三环肿瘤医院、首钢医院、中日医院等等,这其中当然有慕名前往的因素,但医疗资源的分散和难以共享,恐怕也是重要原因。同一种疾病,可以去多个科室诊疗,好像很随意,病人肯定会因此付出额外的很多时间精力,而且效果效率很不高。


2、一个人是好人,父母也不会离谱。晓伟的父母,让人极为佩服。不离不弃,毫无怨言,全心全力,更重要的是,心态非常好,从不颓废消极,总是积极面对。


3、不夸张的说,晓伟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人格高尚的人,一个从不抱怨的人,一个宁可自己承受也不肯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一个知行合一的人,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一个值得他人学习的人。


4、晓伟的逝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我们这些有幸活着的人,唯有像晓伟一样,积极面对生活的挑战,不抛弃不放弃,不抱怨不颓废,努力活出自己的有意义有价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