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建业:行走“江湖”的真“俗物”

戴建业,我校文学院古代文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1985任教母校华中师范大学,从事古代文学教学研究28年。课堂内外,网上网下,生活是他行走的江湖。随意自然、不拘小节,他用激进幽默的言论、低调无畏的行动吸引众人注意。他是学生眼中真性情的戴爷爷,是社会人眼中的老愤青,也是自己心中的真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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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私欲而弃机智,守柔弱而去雄强,为无为而戒争斗,尚淳朴而绝巧伪”是他的生活态度。
   
不在乎别人毁你还是誉你,人就活得比较洒脱。
   
人一定要快乐,如果哪一天,你不快乐了,你一定要想,今天我为什么不快乐?问题一般出在你身上,人生就是一个态度问题。  
    
戴建业,我校文学院古代文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1985任教母校华中师范大学,从事古代文学教学研究28年。课堂内外,网上网下,生活是他行走的“江湖”。随意自然、不拘小节,他用激进幽默的言论、低调无畏的行动吸引众人注意。他是学生眼中“真性情”的戴爷爷,是社会人眼中的“老愤青”,也是自己心中的真“俗物”。

行走课堂的老顽童:“戴爷爷讲课很幽默”
周三晚六点,古代文学课,一头银发的戴建业蹬一辆老旧的自行车疾驰而至,提一个破旧的公文包,风风火走进课堂,偌大的阶梯教室已然座无虚席。
   
个头不算高,身材精瘦的他迅速摘下口罩,露出略显黑黄的脸。课前,他操着一口纯正的麻城普通话和第一排学生调侃着沙尘漫天的“鬼天气”。“乡音浓重”却丝毫不碍他课堂上的“高人气”, 学生们亲切地称他为“戴爷爷”。没选上课的学生常跑来蹭课,如果不提前占座,就只能无功而返。文学院12级杨洁笑着说:“戴爷很幽默,穿插着很多渊博的知识,很有意思,能够学到很多。”有学生专门编写《戴建业语录》记录他幽默的言行,并有人不断“接龙”。

打开word,密密麻麻的宋体字,是他晚上备课很久亲自撰写的讲义。有心的学生总会提前安装好他习惯用的五笔输入法。他不爱引用其他书籍,课件中还不乏写到动情处的感叹词。“老师应该有自己的内容,而不是照本宣科。”他说。
 
有一件事他从来都不会忘记——点人背书。《白马篇》、《美女篇》、《饮酒》诗,不论篇幅长短,但凡经典,都会列进背诵清单,背不上来“决不轻饶”——下次还背。“古代文学需要阅读大量名篇名诗,背诵是中文系学生应该有的品质。”学生有过埋怨,但是却因此养成了背诵的习惯,这是他所希望的。
 
 双手交叉站着,,讲陆机“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他笑了笑,睁大眼睛问学生:“你们懂什么叫振衣吗?”缓缓踱步至讲台前 ,脱下外套,右手拎着衣领用力一甩发出声响。嘴里说道:“睡不着,我该怎么办哦!”随后,微笑着说:“这就叫振衣。”讲到兴奋处他总是挥动着手,瞪大眼睛地问一句:“你们听懂了没有?”

解读诗文是他最陶醉的地方。他同情阮籍的“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不禁回忆起自己的失眠经历,压低声音忧伤地说:“唉,你们还不能理解这种彻底的悲观绝望。”他羡慕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很幸福,‘见’字可见一斑,见者无心,望者有意,他是先悠然,后见南山啊。”之后,他在二者间做个比较:“阮诗中的鸟都失眠,陶诗中的鸟一到下午就回家睡觉去了。这就是心境的不同,晓得了吧?”
 
讲毕诗歌的课,戴建业总是不厌其烦地给学生上一节“恋爱”通识课。他总是巧妙地将所讲内容与“恋爱”二字联系在一起。他由魏晋动乱想到现在:“现在大家都在提数字化,只剩下一个数字还温情脉脉,那就是两个亲密的人在说:“你这个二百五……”
 
讲魏晋文人性情,他会想到男人的心理:“有一天我带女朋友去玩,回来路上黑黑的,前不见人后不见鬼……我说不要害怕,其实我心里怕得要死。”讲闺怨诗的凄惨他说:“谈朋友很重要,宜早不宜迟。不然没人管你,你死了都没人知道你在哪死的。” 讲魏晋文人的文学创作他会说:“你每个星期一定要强迫自己写点东西,这个很重要。你写的越多,写得就越好。这就像谈恋爱,谈得越多,水平越高。”
 
“不要怕失恋,你要相信,总有个混蛋或者傻姑娘愿意跟着你走。”他引导积极的恋爱心理,鼓励学生时代的爱情,“每个大学生都要抓住身边的机会,遇到了心仪的对象就不要错过,现在剩男剩女太多了,家长都急死了。
 
在学生眼中像一个老顽童一般,可是他却不服老。“一天,有人喊我戴爷爷,我心里很不高兴,其实我心里很不想老……居然有人叫我戴爷爷…… ”
 
嘻嘻哈哈的老顽童,却对学生有着朴实的情感。研究生马芫硕说:“戴老师对我们不是礼貌上客气的关心,是真正的关心。”她和戴建业约好时间交作业的时候,接到电话通知她推迟一天来交。马芫硕说:“当时我很惊讶,明明约好了,怎么改时间。后来教授告诉我,那天正在下暴雨,他害怕我去交作业的时候淋着雨,所以推迟了时间。不是所有教授都会关注这些细节的,平时大大咧咧,其实很细致对我们是真正的爱。
 
下课铃响起,他深深鞠一躬,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这是他的习惯,也是学生们报之以他的习惯。”
行走生活的智者:敬仰“真人”的“俗物”
父亲是戴建业人生中重要的影响者。
 
年少贪玩的他很少让父亲满意。在他的眼里,父亲为人偏激,“快乐”就是“堕落”,“休闲”就是“罪恶”,积极的人生态度一推向了极端就成了人生的灾难。他甚至把父亲当做“最大的阶级敌人”。
 
长大后,戴建业对父亲的大部分做法渐渐有了“理解的同情”。潜意识里,他开始思考父亲关于“有尊严地生活”和“干出点名堂”的看法并逐渐认同。这样的人生态度深深影响了他,也让他在人生经历中对社会现实有了更透彻的体会。

中学时他对写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戴建业贴出了自己半抄袭半拼凑的两首“诗歌”。一位同学的称赞让他头脑发昏,当天就把这两首诗寄给了一家报纸,没有想到那家报纸的编辑竟然把这两首诗给发表了。
 
他在乡村中学一夜成名,人们开始叫他“诗人”,时间一长他俨然像个“诗人”,学校很多墙报和宣传稿都由他执笔。
   
1977年戴建业参加高考,数学成绩优异的他第一志愿就填了华师中文系。从数学到文学,“诗歌梦”搭建了一座通往文学之路的桥梁。

但此时自认为写诗没有出路的戴建业陷入迷茫,经常失眠,还一度产生退学的想法。班主任、语言学家刘兴策教授十分惜才,便多次表扬他“学得不错”,鼓励他继续自己的学业。迷惘期过后,戴建业重拾文学兴趣,开始学习英语和古代文学研究。在学习魏晋南北至唐宋文学的过程中,魏晋文人向他敞开了一片新的天地,并推动他走向所钟爱的魏晋文学研究之路。
 
 
阮籍、陶渊明等人的诗歌,王粲、陆机等人的辞赋,曹丕委婉亲切的书信,潘岳缠绵哀怨的诔文,还有王弼、嵇康那罕见的思辨奇才,以及许多魏晋士人那隽妙机智的谈吐,无一不让他着迷。
 
他最敬仰陶渊明的洒落,期待他那样的“真人”,却自诩“俗物”;  陶渊明在《饮酒》诗中深有感慨地说:“道丧向千载,人人惜其情,有酒不肯饮,但顾世间名。”戴建业认为,完全没有钱当然不能生活,但过多的钱又会成为生活的累赘,这就像一个人的十个指头,没有十指生活就不方便,超过了十个又成为负担。财多必害己,多藏必厚亡。
 
前些年家中拮据,母亲体弱多病,日常生计也总是入不敷出。那时武汉高校的中青年教师大批“孔雀东南飞”,家人也一个劲地鼓动他南下广东。这时,安贫守拙的陶渊明使他感到亲切,并给予他留下来从事文学研究的动力。
 
 戴建业毫不掩饰其“俗物”之见:“我并不是甘于淡泊喜欢清贫,也不是不知道钱是种好东西,只是我深知自己为人木讷内向,即使去了广东家境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善,票子满天飞还是飞不到我口袋里来。在武汉穷还能找到穷朋友,到广东要是穷了又没有穷陪伴,那境况岂不是更惨?”
   
几经权衡,他决定还是呆在武汉华师“从吾所好”。远离外界的纷扰,做一个专心的读书人,徜徉在古代文人骚客的名篇巨著中,教书、著述、品书,他自得其乐,优哉游哉。34万字的《澄明之境—— 陶渊明新论》中还原了陶诗“在世而超世”的意境;24万字的《老子智慧的现代转换》将古代老庄哲学提升到了现实智慧的境界;博客里20多篇《世说新语》原汁原味的文本解读,借古讽今、鞭辟入里,自成风格。
    
行走在生活的细水长流中,他日渐明白“要做一个幸福的人,好好学习,吃饭、生活、写字”、“先做人,后做事”2008年,戴建业的父亲去世,57岁的他想到死亡还倍感“恐怖”,却不忘在墨香书卷中,与所敬仰的“真人”打交道时,学会“委任自然,别无所求”。
   
智者的恬静并不是由于“静是好的”,而是他的智慧使他洞明世事,他对生命的体验使他透悟人生,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扰乱他的心境,因此自然而然地归于平静安宁。“我不高尚,但我很诚实。”年近花甲,戴建业更加钟情于陶渊明的笔下“洒落”,却不求“脱俗”,他更愿做的,是一个敬仰“真人”的“俗物”。
行走网络的真人:“我不想出彩,只想说说真话”
 经常关注戴建业博客的网友给他定位:老师、教授、学者、老愤青、社会公知……跳出大学校园,戴建业是名副其实的微博“达人”、博客“达人”。新浪博客,网易博客,爱思想网站都有他的笔迹和言论,更多的人在电脑、手机面前认识了他和他风生水起的网络“江湖”。

 2010年,华中科技大学校长李培根在大学生毕业典礼上因大量用网络“潮语”一炮走红后,很多大学校长在毕业典礼上都纷纷效尤。戴建业难以忍受这些著名高等学府的校长在毕业典礼上发嗲和媚俗,2011年7月,他在博客上写下了第一篇广受关注的文章:《校长,别在毕业典礼上发嗲》。犀利的语言,毫无避讳的批评时事瞬时引发来自各方的热议,博文被人民网等转载多次。面对纷纭议论,戴建业第一次感到网络之强大:“没想到这么多人关注。”
 
随后,他再吐真言:《逗你玩:本科生毕业论文答辩》和批评韩寒代笔门又掀起热潮,学生、教授、官员等评论不息。
  
2012 年5月,正值本科生毕业论文答辩,他直言其中的种种弊端。虽然受到来自社会、家庭甚至学校领导的压力,仍不妨碍他吐露自己的观点。“看过毕业论文答辩的形式,会感叹这不乏作假和形式主义,因此想要呼吁一下,没想到后来我自己都红了。”他笑着说。
    
在方舟子打假的揭露下,韩寒代笔门成为热点。他直言不讳:“韩寒这个人以前我还挺喜欢,觉得他挺厉害,那么小写文章写的很好,后来才发现他的猫腻玩的太多了,作假炒作应有尽有,于是想到说说内心的看法。”戴建业最初是想给儿子读韩寒的书,“没想到儿子没怎么读,我倒读了韩寒的许多作品”。经过“代笔门”事件,他义愤填膺,2012年二月至三月间,戴建业一连写了十篇《方韩之争随感》系列随笔,就此和韩寒就下了梁子 。
  
从逗你玩到抨击韩寒,,他谈及的话题无一不是热点,并且言论也十分激进,常常与名人针锋相对,批判政府官员是常有的事。家里人怕他“捅娄子”对他大加阻拦,但是丝毫阻挡不住他说真话,写博文。他毫不谦虚地说:“写博文是偶然,后来写着写着就上瘾了。写了一年的博客,我算是比较好的随笔作家。我写的很快乐,没办法,我就想写。”
 
一位网友在微博上评论道:“戴教授,你的人生已足够出彩,是不是有出名的打算?”网络上的褒贬不一,“灌水党”、。他淡然回应:“我只是抒发己见,并非出彩。我就是想说说真话。接触网络一年多了,接触社会的东西多了,社会的真实让人失望。但没想到我的文章能这么火。”
 
2012年,他获得“网易博客十大名家首位”称号,并成为“爱思想”网站最受欢迎的作家之一。2013年,凤凰网邀请他撰写博文《人情世态与“屌丝姿态”》,再度引起广泛关注;博文系列《瞧、这世道》也有望在今年出版成书。
   
今年三月(2013年,编者注),戴建业转而关注中国环境质量问题。“今春的环境质量实在太差。春天都不敢春游踏青。”微博上,他不断更新武汉PM2.5的实时数据,表达自己对环境的种种担忧,博客上写下《断子绝孙的“伟大事业”》一文来呼吁对环境的保护;每次来上课途中,他带着厚口罩,还不忘和学生幽上一默:“你们有谁因为空气太差而没来上课,我可以理解。”
 
身处网络“江湖”一载有余,戴建业萌生“退隐”之意。“网上都是发发牢骚罢了。我可能会少写一些文章。”戴建业希望将更多时间放在学术钻研上。
 
打开戴建业博客,337篇文章分成文化、杂谈、社会、教育十几个类别,处处碰撞思想的火花,闪现个性的光芒。面对这些文字,他脸上露出珍惜的神色:“这都是认认真真写的文字。写的越多,越觉写的好,写的深刻。写博客,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这是他的江湖,是真人,也是俗物:课堂上幽默率真,举手投足演绎着魏晋文人的潇洒自然,对于学生他有着真切却不言语的爱;生活中他乐观自然,少时的历练让他慢慢成长,自诩“俗物”,却认真汲取“真人”的智慧;网络上他犀利尖锐,直话直说,不避讳不遮掩,洒脱诚恳,一石激起千层浪后,淡然处之。
 
在自己的“江湖”里,他游刃有余,自成一派。为自己代言的路上,他也不忘撷取身边微尘,以低调的姿态看取社会。“ 吁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烟”,“百年归丘陇,用此空名道”。面对当下社会公知、名人的角色定位,戴建业不禁莞尔,给自己做一个最好的注脚:“我只是个敢说说真话的普通人,一个教书匠而已。”
来源:华大在线 
作者:施丽英 张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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